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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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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解除了物理的枷锁,同时在精神上套上了更沉重、更精密的无形之链。它是一道冷酷的赦免令,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。它宣告着:你的一切,包括你因这句话而升起的、哪怕只有一丝的、渺茫的希望,你随之产生的逃跑企图,以及那必然的失败结局,都将成为我品鉴你“韧性”和“美感”的下一个、更精彩的环节。你的挣扎,本身就是我收藏的一部分。

安洁的身体猛地一颤,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!她难以置信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,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,对上莫丽甘那双深不见底、如同血色深渊的红眸。那里面没有戏谑,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一种等待猎物主动踏入罗网的、冰冷的、充满耐心的期待。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,瞬间缠绕住她刚刚获得自由的四肢。

铃如同接收到无形的指令,无声地出现在敞开的门口,身影笔挺。她没有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安洁,只是对莫丽甘的方向微微颔首,眼神锐利而恭顺。莫丽甘随意地挥了挥手,动作如同拂去一粒微尘。

安洁几乎是凭借求生的本能,用被反铐过、依旧酸麻无力的手臂,支撑着虚软的身体,踉跄地、极其不稳地站起身。双腿如同煮烂的面条,每一次试图迈步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和随时可能再次瘫倒的虚脱感。她没有再看莫丽甘,只是死死地低垂着头,凌乱的金发遮住大半张脸,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、恐惧和那点因“赦免”而荒谬升起的微光,都深深藏进阴影里。铃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,如同一个沉默的、无情的押送者,又像一个移动的观察哨,冰冷的视线烙在她的背上,确保她不会偏离预设的“轨道”,确保她每一步的踉跄和挣扎,都被清晰地记录在案。

直到被带回那间拥挤、弥漫着汗味、尘土味和绝望气息的营房,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,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,安洁才像被彻底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,重重地、毫无缓冲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。骨头撞击床板的钝痛让她闷哼一声,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莫丽甘的那句话,如同最恶毒的魔咒,在她混乱不堪、嗡嗡作响的脑海中反复回荡、撞击、放大——“如果想逃的话,就尽管逃吧。”
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蚀灵魂的毒性,反复刺穿着她残存的意志和刚刚获得自由(哪怕只是物理上的)所带来的那点微弱的、可悲的轻松感。逃?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。能逃到哪里去?这戒备森严的营地是巨大的铁笼,外面是凯德帝国铁蹄践踏下的广袤占领区。莫丽甘的自信绝非盲目。她就像一只盘踞在精心编织的巨大蛛网中心的毒蛛,早已洞悉了猎物所有可能的挣扎路径,冷漠地等待着欣赏猎物在粘稠的丝线上徒劳的、最终导向毁灭的舞蹈。安洁的存在本身,就是莫丽甘权力最直观、最生动的证明。她是莫丽甘的“掌中之物”,她的身体,她的痛苦,她的每一次因恐惧而生的颤抖,她每一次的泪水,她的挣扎,她的绝望,甚至她此刻因那句“赦免”而荒谬升起的、渺茫到如同风中烛火的希望,都理所当然地、完全地属于那个白发红眸的冷酷鉴赏家,成为她私人收藏架上最独特、最“鲜活”的一件“标本”——一件记录着灵魂如何被系统性地摧残、却又始终不肯彻底熄灭的、动态的“艺术品”。

“我到底该怎么办……”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最终只化作一声气若游丝、消散在浑浊空气中的叹息,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。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,冰凉的泪水无声地、不受控制地滑落,渗入身下粗糙、散发着霉味的枕席。身体疲惫、疼痛到了极点,仿佛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,每一寸肌肉都在灼烧。然而,精神却如同被强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,在无边的恐惧、刻骨的屈辱和那点深埋心底、不肯熄灭的、名为“活下去”的微光之间,剧烈地撕扯着,发出无声的哀鸣。莫丽甘的身影,那冰冷的、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红眸,那带着血腥味和食物残渣气息的、令人窒息的触碰,那如同最终宣判般的、充满戏谑的低语,反复在她紧闭的、黑暗的视野中闪现、重叠、放大,构成一幅无法挣脱的、名为“莫丽甘”的绝望全景图。她感到自己的灵魂,正被那无处不在的、无形的目光,一寸寸地、细致地剥离、审视、把玩,如同一个冷酷的鉴赏家手持高倍放大镜,带着研究的专注和收藏的满足,观察着瓷器上每一道新生的、预示着最终瓦解的裂痕的走向与美感。在这片由绝对权力和扭曲意志构筑的、无形的牢笼里,连绝望本身,都成了被反复观赏、细细品味的、独特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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